皇宫内。
莲花灯绽开花瓣时,一位老臣发觉不对,大声呼喊“不要闻,捂住口鼻!”才使宫内中招昏睡的人数大大少于宫外。
叶开之前通知过卫队长,一旦看到信号烟花绽放,就立刻组织军队准备战斗。
此时装备精良的御林军戴上面罩集结完毕,精神抖擞地开赴宫门。传令兵捂着口鼻飞一般地跑去万马堂和神机营通报,这两方的支援队伍也将很快抵达。
这就是花无谢和傅红雪立在空中看到的,秩序井然,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,异常地顺利。
花无谢凝神沉思着,抬眼望向傅红雪:“雪儿,你觉不觉得,这一切都过于顺利了?”
傅红雪打量着脚下的皇宫,道:“有什么被遗忘了。”
花无谢恍然,与傅红雪对视一眼,异口同声道:“皇上!”
在这一片忙碌中,全无皇帝的发号施令,连护驾的喊声也很少!
两人立刻在亮着光的太和殿降落,殿前的院里已斗成一片。花无谢念动剑诀,流光出鞘,刺向阵中,围绕着深陷敌阵的皇帝打退一圈叛军。
傅红雪举起刀冲进敌阵,鲜血随着他的动作飞扬,杀到皇帝身边。花无谢见状唤回流光,朝身旁一人劈头砍去,剑与剑相抵发出一声清脆的“铮”。
“别逼我。”花无谢低声道,狠狠盯着那张脸,“萧家的家兵,我不想杀。”
对面的人望向花无谢的眼睛,他眼底的矛盾和坚定燃烧成两团火焰,竟让他惧怕得一哆嗦。
花无谢撤了剑,深深地看了那人一眼,快步走到傅红雪身边。见强攻不得,原本围着皇帝的一队叛军撤回大部队中,皇帝在花无谢和傅红雪的保护下安然无恙地挺到了护驾军队的到来。
正面战场上,两军厮杀得正激烈。
不时有士兵从马上跌落,瞬间就被千军万马淹没,一个生命就悄然无声地消失在想为自己创造的盛世里,一点儿烟尘也没有留下。
一时刀光剑影,旌旗猎猎,萧容与耳边充斥着剑重重地落在金属铠甲上的声音。
他本人也在不停地举剑落剑,双手流过如被电击般的麻木,脸颊感到剑刃擦过时带起的气流,气流中透着寒气,不仅是因为夜晚的温度低,更是因为这是来自生命对生命最极致的冷酷。
每支军队都有死伤,斗了半天仍然分不出胜负。
这种几乎平衡的状态在万马堂的马群到来的时候土崩瓦解。
真正的万马奔腾。
马蹄席卷地面上的尘土滚滚而来,马上的士兵嘶吼着加入了战场,大刀挥舞,刀刀见血!
紧接着,神机营也加入了战场。
士兵张弓搭箭,射出一支支点着火的箭矢,中箭的士兵就缀着火飞了出去,像朵流星,明亮而又一瞬即逝。
胜利开始倒向一边,萧容与在马上看着颓败的阵势,右手举起剑在空中绕了三圈,紧接着几队披黑甲的死士从四面八方气势汹汹地冲来!
这些死士之前乔扮成萧府的家兵,实则是萧容与精挑细选出的一批身强力壮的青年人,他们势不可挡地冲破了御林军的阵,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。
形势越来越混乱了,火光漫天,马匹嘶鸣,血肉横飞,黑雾遮月。
大乱战接近尾声,不断有人倒下,不断有人补上。但叛军终究未能抵挡住马踏剑舞,败局已定。
面对结局的,不过五个围绕着萧容与的黑甲死士,像五颗静默的黑色棋子。
萧容与挨个望过去,这五人都是当年在灭门案中死去家仆的血亲,或是子女,或是兄弟。有着相同的信念,这信念会支撑他们毫无畏惧地战斗到底。
“少爷,同您作战,我从未后悔。”
萧容与听到身旁一人这样说着,随即从马上一跃而起,挡住了射向他的一箭。
那人重重地跌落马下,脸上还带着一丝微笑。剩下的四人也和他一样,飞蛾扑火似的前赴后继,壮烈地在战场上留下浓重的一笔。
最后归寂。
耳边响起冷冷的刀刃在空气中划出的声响,傅红雪在半空中拔出刀朝萧容与挥去,却又定格在他面前半公分处。
傅红雪收了刀,冷眼看着萧容与。
“你输了。”
输得彻底。
远处响起一声辽远的敲钟声,萧容与抬头望向天际,太阳还未升起,一切都笼罩在破晓前浓重的雾气中。
他还嗅到一种清凉的味道,那是花无谢正将迷魂香的解药洒向城内城外。
胯下的战马发出一声长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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万分出人预料的是,皇帝竟没有给萧容与降死罪,只是监禁,一年后发配边疆。
此消息一出,众皆哗然。
流传最广的一种说法是沾了他弟弟的光——由于护驾有功,萧翎王和那位门客都被封为太保——这一戏剧性的走向让百姓们颇津津乐道了一阵。
而真相是什么呢?
这些人不关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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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是一个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的夜,黑暗浓重得化不开。
皇帝在侍卫的重重包围下来到了地牢,但他谢绝了贴身陪同,而是独自一人走到萧容与的牢房门口。
他看着原本光鲜亮丽的青年人,如今面如土色地躺在地上,目光复杂。
这是一个让人沦为尘土的地方,所有人都不能逃过。
“其琛,”皇帝以萧容与的字唤他,“你可愿意听我说实情?”
他没有用“朕”,这使萧容与抬起了头。
“你可知,为何朝廷要召你和翎王这两个在逃犯回来,还给你们重新建府邸,恢复官位?”
“那是……父皇的愿望。”皇帝微微低头,脸上少有地闪过犹豫,他在斟酌措辞。
萧容与轻哼了一声。
“司马家从他安置的暗桩那里得知,萧家是妖族出身后,立刻上报了先皇。而先皇并没有立刻下圣旨诛灭,出兵完全是司马广权一人的意愿。”
“当大臣们知晓萧家的出身后,满堂皆惊。众所周知,妖族向来对人族不友好,所以当先皇要追究司马广权擅自出兵时,满朝文武几乎都为他说情,先皇不好下罪。”
“先皇知道,萧家虽是妖族,没有做过任何有害人族的事情,他一直对萧家被灭门的事情耿耿于怀,直到他驾崩。”
“驾崩前父皇对我说,一定要找回萧家仅剩的那两兄弟,恢复他们的官职,重修他们的府邸。”
“其琛……放下吧。你自己,好好想想。”
见萧容与还是不愿说话,皇帝叹了口气,放轻脚步离开了地牢。
黑暗里,有抹光芒一闪而过,那是漏进来的一束月光折射着泪眼产生的。
“人生,如戏唱。”
他曾声震人间,此刻却独自缄默。
与此同时,花无谢和傅红雪共卧的床榻上传来两人温柔的呼吸声。